送别

期次:第556期    作者:冯海权   查看:31

    尖锐的铃声打破了夜的宁静,也打破了我酣醇的梦。我很快地穿好衣服,准备下楼去。经过窗户时,仿佛有什么挡住了我的脚步。撩起窗帘,屋外还是一片漆黑,小小的山村还在熟睡,一切都像浸在墨水里。房屋和树木的轮廓若隐若现,不远的矮山里传来似有若无的鸟的啁啾。心像被泡进了醋里一样,说不出的滋味。

    因为要赶早班车,我很小心地下楼,生怕吵醒了睡梦中的父母。昨晚吃过晚饭,我们围着圆桌天南海北的聊着,恨不得多长几张嘴,把肚子里的话一下子全说出来才好。

    从门缝里钻出来的灯光照亮了楼梯尽头处的地板,厨房里传来煤气燃烧的滋滋声,一股馋人的香气飘散开来,那香气缠住了我的鼻子。我推开门,是母亲忙碌的身影。她扭过头来,看着我,带着那熟悉的笑。母亲踏着棉布拖鞋,光着脚后跟,腰间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,蓬松的头发扎在身后。锅里升起的蒸汽萦绕着她古铜色的脸庞,逶迤展开的皱纹像起伏的麦浪。我急忙回过头去,一滴炽热的液体落在手背上,摔碎了。我当时竟然默然不语的扭头离开。我们面对世上最浓的亲情时,总哑口无言!

    我转身走进了卫生间,拧开水龙头,温水汩汩流出。我看着镜子里朦胧的自己,温暖流过心头,像春日里的阳光照在刚发芽的蓓蕾上。水流过指尖,像妈妈年轻时的手抚摸的感觉。一幕幕的记忆像秋叶落下,火红又清晰。母亲的背影伴随我长大。第一次上学,她把我推进校门后头也不回的离去,我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地消失在土坡上,从清晰到模糊;上高中后第一次回家时,她坐在村口的大槐树下的身影一点点的蹿高,从模糊到清晰……

    从卫生间出来时,母亲已经盛好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。圆鼓鼓的饺子看一眼就已垂涎三尺,鲜美的汤汁满满的。一动筷子,浓郁的汤汁就从碗沿里溢了出去。我小心翼翼地端起碗,喝了一口。母亲在一旁紧张地问味道怎么样。听到我说好极了,她才满意地拍了拍围裙出去忙别的了。

    将出门时,父亲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。他头上盖着一顶灰色带护耳的帽子,手上戴一副棉手套,脚上蹬着皮暖鞋,穿一件淡黄色棉袄,精神矍铄,目光炯炯。他伸手就要抢我手中行李箱的拉杆。我把身子一歪说:“我自己来。”父亲不容置疑地说:“天冷,我戴了手套。”

    家在身后越来越远,道路在前方越来越亮。通往车站的路不知何时变得这么短,只一抬头,竟然就到了。母亲焦急地望着汽车驶来的方向,父亲也不时地看手表。小小的候车亭里只有我们三人,冰冷的水泥长凳泛着寒光,我们默默无语着。

    车来了。汽车在我们面前缓缓地停下,母亲一面跟我走到车门,一面嘱咐我路上要小心,到了打个电话回来。我刚一上车,来不及看母亲脸上的表情,车门就关了。车子启动了,我却不敢回头。只看着后视镜里父母的身影越来越小,车一拐弯,我本能地回头望去,却只看见一片荒芜的杨树林……

(作者系校友)